2009年4月19日 星期日

居庸關










上長城都說要上八達嶺,因為那裡離市區最近,修得又最漂亮。然而第一次去就見識那人潮,從此不敢再起登長城的念頭。這回要不是帶著的人趕新鮮,非得去見識見識,我是打心眼兒裡不想再去。

無奈地上了車!

「上八達嶺哪是看長城呀?看人唄!」車師傅說:「不就為了看毛主席那塊碑嗎?『不到長城非好漢』!」

「是吧?那碑上回看過了!」確實上回看了,排隊照相的人還不少呢。

「您要真想爬長城,人不多,慢慢走,上上下下爬出一身汗來,不如去居庸關!」

下午兩點半,陽光正好,風不大,就這麼到了居庸關!

入口在關樓前,正坐在V型谷底的中央,山巒分左右陡峭上升,果然是扼守南北交通的天險。長城像關樓的兩隻手臂般,游著蝶式的態勢沿兩側山脈的稜線蜿蜒而上。收票員告訴我們向東這段簡單一點,爬高不超過兩百米,西段則有三百五十多米,走起來費勁。

過橋向東,呼吸開始沉重。坡道一開始像車道緩升,接著出現階梯,坡度從三十到四十五度逐漸上升。然後像垂著的繩索靠近兩端的固定點一樣越來越陡,最終甚至超過六十度!梯面和梯級深淺高低不一,坡越陡,面越淺,級也越高,逼得人走幾步就得休息一次。回首來時路看陡梯向下,不覺頭暈腿軟,再看西段幾乎垂直而上,點點人跡參差分佈其上,真是無法想像古人體力怎麼這麼好!

花了近半個小時,到了東段的最高樓。再過去的長城頹圮,據說明末之後就不曾修過了。這樓標高不到四百米,看起來不到山谷對面的西段長城半身,想想在西段的最高樓看日落,該是番讓人充滿成就感的風景吧!

日頭將晚,離日落卻還有一段時間,要不要去爬西段呢?下山,過橋,穿越南北向的公路和小溪,估計不需要太久,再上西段也不需要購票,去不去呢?來人要嘛忙著照相,要嘛坐下吹風,都說不想再爬了。

『都到這裡了,沒看到夕陽會不會感覺遺憾呢?』我自問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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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年3月16日 星期一

夢境

窄窄的石牌坊門站在街邊,守護著身後的小廟,把這橫亙綿延百來公尺的街市擋在外面。

街市上除了熙來攘往的吵雜,還有絆住眾人腳下的滿地泥濘。人們不自主地前傾著身子前進,一方面好把腿從路上拔出來,一方面也低下頭,避一避那隨著狂風飛舞的漫天風雪。風雪沾著每個人鬚髮點點蒼白,也蓋著街市兩旁每一個小攤子棚頂片片銀光,在這灰濛濛的傍晚時分。

他背著槍,帶著兩列縱隊的一班弟兄,在泥水裡艱困的走著;在這個沒有店家,只在廟前站著兩排破敗小攤子的小山窪子裡走著,擠在眾多深灰淺綠破襖子遮蔽的人群中間。

「留意武器裝備!」

他不放心地回頭叮嚀著班兵們,右手緊綳著肩上的槍背帶,左手掌按壓著自己腰帶上的兩個彈匣。他僅存的子彈還塞不滿左邊這兩個,右邊那兩個則是早已空了,身後的十個人也跟他差不多!也就在這回頭的當下,三小時之前的景象歷歷在目。那時還沒下雪,全排不到四十個弟兄在戰場上清理了一個小時,找得到的子彈分一分也就這麼多。「回鎮上找些補給回來!」當連長叫他過來這小街的時候,他正低著頭,把子彈一發一發押進彈匣裡,發出像刀片劃過空罐頭的聲音。

「來幾個槓子頭吧!長官?」熟悉的聲音來自一個小攤子後面,他全身怔了一怔,心神一下子從凜冽蒼涼的戰場抽離,回到遙遠溫暖的過去。那是哪裡呢?瑞光路上的「老咖啡」嗎?空氣中彷彿還瀰漫著香煙的氣味!

「張靖!張靖!你……怎麼會在這裡呢?」他杵在泥裡,就在那攤子前面。除了十個背槍的漢子之外,路上的人群依舊低頭走著。

「啊,扶平?你……怎麼會是你?」推車後面的人也嚇了一跳,一時有些不知所措。

「排長,我們都裝走?」還是身後的班兵清醒,兩三個人抖著帶來的布袋,作勢要把槓子頭全裝進去。

「嗯!同學,你這攤我們全包了吧?」他回神了,認出張靖身後在忙的人就是大嫂子,卻更驚訝了:「嫂子?嗯,怎麼你也在這裡?」

「別提了,新竹損失慘重,丟了一半以上的人!不是陣亡就是打散了,這些遊魂……」張靖邊說邊指著街上過往的行人:「多半是第一波就被打散的,還驚魂未定呢!……我那個小部隊也是一戰即潰,一時找不到地方歸建,就把這看家老本拿出來糊口,湊合湊合。」張靖說得輕鬆,卻也道盡了眾人的無奈。「你呢?」

「我們退了三次,算是運氣好吧!敵人雖然鋪天蓋地而來,主力卻不在我們那個正面。這兩天組織了一下,今天黎明前發動反攻,打散了他們兩個連,繳獲了一點武器,現在就少吃的。」他說著:「我們不缺你一枝槍,要不要跟?」

張靖轉頭看了看身後,大嫂子低頭忙著,好像沒聽見他們說話似的,可肢體動作透露的訊息卻很明確。

「香港也很慘,她正好在火線上,能活著回來算幸運了。……你那裡……能擋好久呀?」這話問得客氣,卻也極為實際。

「且戰且走,因糧於敵吧!好過讓弟兄遊魂似散在各處地瞎混。」他也說得坦白,這是現在心底唯一的使命了。

「走了嫂子,謝謝妳們的糧食!」他把錢塞進張靖的懷裡,轉身啟程:「你倆到廟裡暖暖身子吧!」

「那廟讓旅部後勤官給徵用了,小小的個子神秘兮兮,手上就那麼一點破物資也稀奇巴拉……」張靖笑著對他說,兩手還揮舞著畫個大圓圈:「人家覺得這一街的蒼蠅都是來求他的呢!哈哈哈!」

「那小個子?……是我之前的連長吧!不管他了,你和嫂子保重吧!」天邊映著橘黃色的閃光,空氣中傳來陣陣低沉的爆響,風雪迎面而來。

眾人隨著他轉身而去,連長在那裡等著大家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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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年2月8日 星期日

情同手足 生死與共

圓桌上只鋪著白色的巾子,沒有餐具,完全浸在由天花板投射而下的暈黃燈光之中,飽滿、溫暖、而寧靜。花格窗外,彩虹橋下,小溪兀自唱著,從天光蔚藍到眼前的黑夜,不曾停過,然而那水聲卻也彷彿從下午的澎湃轉成現在的寧靜。恰似圍坐圓桌旁的六人一般,走過爭辯與僵持,來到眼前圍爐般的夜語。

因著一本領導統馭的書,Tom召集公司的部門主管來此地聚會,這是他們在業務會議和營運會議之外的第一次,第一次不必談公事的討論!下午兩點在溪旁坐下的時候,他看到業務經理為筆電找插座,研發經理的手機響個不停,Tom一度猶豫著要怎麼開始,也懷疑四點不到,可能又像營運會議一樣只剩下他一個人唱獨角戲。然而畢竟這是本溫暖人心的書,他也謹守自己定下的規矩,讓引言的副總從頭到尾主導著節奏,於是……

十點了,大家還在此地!

創業到現在,公司已進入第十四個年頭。從孤身一人成長到八位員工,之後因緣際會一度增加到六十人,如今又回到三十人以下,Tom心裡有著豐富的滄桑。當年跟著他一路走來的幾位元老都還在,卻因為專長和性格的不同,只有一位擔任部門主管。他持續在業內業外尋覓著志同道合的人陸續加入,在座的每一個都是費盡心思請來的。這些人尊敬他的領導地位,各自也不敢侵犯別人的職責,讓公司的氣氛極為合諧,卻也在看似嚴謹的組織之下空出許多三不管地帶,讓他越來越困擾。

這本書是副總選的,當初也只是他自己喜歡,便自掏腰包各買了一本送給每位主管,Tom公務繁忙,是最後一個讀完的。書的主旨很簡單:關心自己在公司裡的感受,關心同事的感受,然後透過互相幫助,讓大家找到自己的價值。Tom那天是在直航上海的飛機上讀完的,十幾年前那種與同事生死與共的感覺突然湧上心頭,讓他久久不能平息胸口的激動。他懷念公司還小的時候,同事間那種情同手足的關係。於是毫不遲疑地從上海打了電話給副總,要他儘快召集這次讀書會。

金萱的清香在眾人的鼻息和唇齒間散開,大家發言的情緒也逐一點燃,老闆和員工的界線慢慢淡了,眾人討論的內容也從工作轉移到感受。各人的感受漸漸暈染擴散,像水一樣越漲越高,填滿在六個人之間,讓他們浮沉其上。之後談到喜悅與挫折、彼此也有了衝突與同情,水上於是有了起伏,帶著各人的感受忽高忽低。就這麼由下午兩點盪漾到華燈初上,由飲茶到晚餐,最後來到這不能不結束的時刻。

現在大家正學著書上的建議,對每一個人訴說自己觀察到的優點,不重複地一一送給對方。圍著圓桌的,只有一個人慢慢地說,其他五人仔細地聽,那氣氛一如燈光、一如溪水,飽滿、溫暖、而寧靜。然而Tom的內心卻比在飛機上還要激動!因為這個團隊是他一手打造的,如果六個人各說出其他五個人的優點,那全部三十個優點就全是他堅持當年的願景所換來的!這是他明日能有所作為的本錢,也是這些年努力的成果!

看著圓桌,他突然想到圓桌武士,想到亞瑟王……

「誰看過『亞瑟王』?不是,『第一武士』?」眾人靜默:「他們均分圓桌的時候說:『Brother to brother』,下一句我忘了,我想到那種感覺!」

「……yours in life and death」副總說:「我看過:『情同手足,生死與共』!」

「對!我今天就是這種感覺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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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年1月28日 星期三

雜感 在東京

十七年沒去東京了吧?拜日本困在「失落的十年」之賜,台北總算追上了一部份,鐵路從板橋到汐止都沒了平交道,捷運好歹也通了三條,幾座日系百貨公司把人們的生活向日本拉近,台北人也學會排隊和輕聲細語了……這次感覺的差異沒有之前那麼巨大,當然內心的震撼也不比從前。

可是就在台灣的利率急轉直下的此刻,貼近早就習慣零利率的日本人的生活,免不了還是在心裡比較了一番。純白的手套、親切的笑容、制服般畢挺的西裝和風衣、規律似行軍的腳步和行程,一如當年。不再成長的經濟和高物價壓力下的生活,似乎並沒讓人變得焦躁和現實。街上的計程車還是四四方方的皇冠和勝利,一問,都是八零末九零初的老爺車,卻擦得晶亮、跑得平穩。司機一樣深色西裝白色手套,車上還插著鮮花。

電視上關心的是這兩天三菱的火箭三度升空,在天上放了八顆人造衛星。政壇學界的精英們討論著日本在太空發展上的成績與不足,也討論著這兩天歐巴馬就職,迅速推出第一波拯救金融業的振興方案,分析著日本下一步該走的方向。

曾經嚮往日本的富足與進步,當年初入職場的我還希望藉著熱情和努力,為這個社會的發展做出一點貢獻。然而現在回頭看看,迅速發展的腳步讓我們急於淘汰舊的,始終望著那還未實現的夢想,於是不管糟粕還是資產,價值還是牽絆,只要在手上的都認定是陳舊,都輕易拋諸腦後。總要在人到中年之後,才懂得把事情的時間拉長來看,才看懂自己和社會的取捨,看到一個社會的人們是如何看待自己和他所處的環境。

不管我們丟什麼,保存什麼,也不論我們向誰學,不向誰靠攏,我們身在這個社會,終將活出自己的樣子,不會成為別人。地理上生在台灣而非日本的現代人,一如時間上經歷改革開放而非文革的中國人一樣,都是集體經由上天的安排。但在這安排之中還是有人默默接受靜靜奉獻,有人憤世嫉俗長吁短嘆,同是選民,卻不一定順服上帝的旨意!

幾十年前的金融風暴最後導致資源的掠奪與戰爭,出乎當時任何人的預料!這次經濟有了全球化的能量,也許會有更多、更大意想不到的變化。然而既是上帝的旨意,何妨平靜以對?個人心中的價值,在任何時空中總有彰顯的機會的,無論主觀的意願如何。

漂泊在東京街頭的台灣中年,面對著席捲全球的金融風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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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年1月26日 星期一

東京行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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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年1月19日 星期一

孤鷹

2007年生日當天的舊作

獨自在這小小的山崙上方盤旋,日正當中,黑色的羽毛被曬地發燙。氤氳的熱氣從地面蒸騰而上,狠狠地把牠頂向高張的火傘,不留半點喘息的空間。

牠伊伊地鳴叫著,無奈山崙太小,周圍又全被開發成高速公路和住宅,牠聽不到任何友善的、自然的回聲。雖然有墳墓和道路,大半個山崙還是被樹林覆蓋著,牠銳利的眼神隨著飄落的油桐花穿透樹頂的枝葉,注視著地表的一舉一動。人類早就把樹林破壞的差不多了!地面上的麻雀已經找不到天然的食物,開始翻撿人類留下的垃圾,飯粒、麵包屑、甚至細碎的泡麵都成了充饑的材料。想到自己的獵物也都是直接間接吃這些垃圾維生的,牠甚至開始反胃!即便是飢腸轆轆的此刻。

抬眼地平線,牠仰起頭,開始乘著熱氣盤旋。東西南北不是高聳的建築就是烏黑的河流,要離開這個山崙到下一個適合翱翔棲息的所在,牠得費好大一番功夫。不自覺地越飛越高,那些不得不將就著改變食物的麻雀已經看不清了,油桐的身姿是否仍在風中搖曳也辨不明了,視野越來越廣,地平線那端披覆著大片綠意的山頭也不像剛才看的那麼遠了。牠一點一滴累積的高度,正轉變為長征的能量!

便是這高度與能量,注定了牠與地面的距離,和那嘶鳴後沒有回音的靜寂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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